石元春是
中国著名的农业学家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原北京农业大学校长;历任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科协副主席、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委员、国家能源专家咨询委员会委员等职。近年来关注中国国内外生物质产业的发展,著有《决胜生物质》等著作。
“农业治霾要把握源头”
问:您怎样看待雾霾天气的成因,这与农业的关系有多大?
石元春:雾霾天气的成因大家是有共识的,化石能源的燃烧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事实上雾霾也并不是中国独有的,它是随着工业革命产生的,西方发达国家也都遇到过。
跟农业肯定是有关系的,包括燃烧秸秆,但农民把秸秆当柴火烧,已经几千年的历史了,为什么过去没有雾霾?以华北为例,过去农民是两年种三季,现在变成了一年种两季,收了玉米种小麦,一茬接一茬,时间非常紧张。我们农业上有句话叫春争日、夏争时,早播种一天与晚播种一天产量是有很大差别的,当大量秸秆占地时,农民没有办法必须要烧掉。而且现在产量提高的非常快,一亩地能达到一吨半,过去五百斤就很不错了,秸秆的数量也增加了。现在黄淮海平原等主要粮食产区每年有1亿吨以上的秸秆被露地焚烧,严重污染了环境,如用于发电可相当于2座三峡电站的发电量。
问:如何不让农民燃烧秸秆,您有什么好的建议?
石元春:要解决农民烧秸秆的问题必须要有强大的政策刺激,只依靠行政命令是不行的。不让白天烧,农民可以夜里偷偷烧,所以一定要从源头上去解决。习近平总书记要求河北5年压减4000万吨的煤炭、1000万吨的钢铁,这就是找到源头了,整个京津冀的燃煤一共8000万吨,如果能压下来,治霾的效果就会很明显。
说秸秆还田,但100%还田是没有必要的,整株的玉米秸秆全部放到地里还容易产生病虫害,现在根茎加上动物饲料最终还田的差不多接近50%,剩下的一半怎么办?就可以把它当成商品集中燃料,污染少效率也高。
比如发展生物质成型燃料锅炉供热,这在国外已经推行几十年了,是没有问题的。中国农业大学有个调查,河北邯郸从今年开始已经拆除了1400多个燃煤锅炉,像邯郸市立医院过去用燃煤供暖每年费用大约是200多万元,用天然气大约是600多万元,现在用生物质成型燃料大约是300多万元,优势就很明显。
“生物质能源占15%比较合适”
问:您怎样看待生物质在能源革命中的作用?
石元春:习总书记召开中央财经领导小组会议提出的能源革命,听到后我很激动。这意味着我们以煤为主的化石能源结构必须改变,世界上还没有一个国家到了工业化的中后期化石能源仍然占比90%以上,今后的能源发展必定是多元化,各种能源形式互相补充互相保障,其中很重要的一方面就是生物质能源。可是民众对它的了解太少,误会太多。我们的能源战略中提出了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即“一带一路”,我们还应当在本土建设生物质煤田、油田和气田,也就是“一片”。从资源量上来讲,生物质能源能占到全部能源的15%左右是比较合适的,全部依靠生物质能源也不现实。
问:像美国利用生物质能源做汽车燃料的过程中曾经有一些教训。
石元春:背景是上世纪70年代的世界石油危机,世界各国都着急寻找替代能源,美国是最大的玉米生产国,它的综合加工能力也是最强的。与我们多数玉米是用做食品不同,美国很大一部分是生产工业原料。当时它用玉米做汽车燃料达到一定规模后,就影响到了玉米的价格,出现了快速的上涨。同时世界上对美国的压力也是很大的,很多地方的人们缺少粮食,这在道义上是说不过去的。现在美国提出到2020年50%以上的清洁燃料将用纤维素乙醇替代,玉米乙醇是要保证在4500万吨左右的。目前我们在纤维素乙醇方面阳光凯迪已经走到了世界前列,可以说在生物质能源的第二次浪潮中,我们也将走在前面,这也是我们这些院士极力推荐生物质的原因。
问:中国如果大力发展生物质能,会不会也遇到像美国这种情况?
石元春:“十五”期间,我们建设了四个厂子,用陈化粮一年生产了160万吨乙醇,产量跃居世界第三,后来我们陈化粮用完了,产量就没再增加。很多人误以为生物质能源的原料都是用粮食,其实像木柴、秸秆也都是可以的。现在全国大约有10亿亩的荒山荒坡是没有经济产出的,如果能种上作物,这就相当于油田了。现在阳光凯迪已经流转了1200万亩这种荒山荒地,到2020年准备生产1000万吨柴油,而农民负责作物的种植维护,也可以从中获得经济收益。
问:北欧诸国都比较推崇生物质能源,他们有没有经验值得借鉴?
石元春:北欧做的比较好的是生物质成型燃料和生物质发电(热电联产),德国在生物天然气方面比较有优势。瑞典热电颗粒联产的能源效率已经达到了95%以上,成型燃料年人均消费量达到200多公斤,2013年生物质已经占比32.4%,成为第一大能源。全球2012年成型燃料总产量是3305万吨,主要是在欧美诸国,我们只占2.7%。
这些国家的成功已经证明生物质能在技术、设备和商业模式方面很成熟了,推广是没有问题的。对于我们来讲,技术和设备是有共性的,商业模式可以因地制宜地调整。
问:您认为从管理体制上,生物质能的管理与开发应当怎样设置?
石元春:生物质能源在美国是国家能源部和农业部协管,主管在农业部,他们的这种管理模式是比较成熟的,而现在我们的农业部是不负责这一块的,未来我认为可以借鉴。
“生物变油潜力可达2亿吨”
问:生物质发电、变油、变气这三种模式如果发展起来了,将来会不会产生互相争原料的问题?
石元春:事实上我们的主要原料分为三大类。固态生物质能源的原料主要是作物秸秆和林业剩余物,对应的也就是生物质发电。
生物天然气这块,可以对畜禽粪便、城市污泥污水、工业废水废渣以及作物秸秆等有机废弃物和污染物进行无害化和资源化处理,经过微生物厌氧发酵产生沼气。生物变油对应的是纤维素乙醇,可以通过在宜林的荒山荒坡种植能源植物获得,也可以在滨海盐渍土与海涂种植甜高粱获得。阳光凯迪在非粮生物质气化与费托合成技术方面已经突破,生产出了高品质、高清洁的航空煤油、生物质柴油和轻质油商品,我国现在毫无经济产出的宜林荒山荒坡潜在可提供生物质油品2亿吨以上。现在美国在这方面仍然使用的是粮食,我们技术上已经超过它了,未来我们如果“走出去”,在东南亚、南美等热带亚热带地区具有巨大的潜力。
问:生物质的能量密度相对较低,如果用作发电经济效益上合适吗?
石元春:生物质的原料比较蓬松和分散,但其实并不是热值低。一吨生物质成型燃料的热值与一吨原煤的热值差别不是很大,成型燃料的热值还要高于褐煤。只不过生物质原料多了一道收储运的工序,需要把它加工一下。我们农业大学在河北曲周的试验田,收小麦的时候用联合收割机,将粮食收走的同时麦秸就地打捆,这样就方面运输加工了。像瑞典的原料收取都是在森林里,他们的机械化程度也很高,运输很方便。现在民企在设备方面也在进行大力研发,阳光凯迪与德青源分别在变油、变气领域研发先进的收储运设备,而且已经取得一定突破。
问:中国的民企在生物质能的利用上走在了前列,您认为政策上应如何引导和激活?
石元春:我认为最重要的就是还原能源的商品属性,让市场起到资源配置的决定性作用,让民企与国企同平台竞争。另外新兴产业的起步阶段,国家给予一定的扶持是必要的,包括政策、资本等方面的。再就是管理上的问题要理顺,比如生物质发电七毛五的度电补贴是很好的,但企业往往面临着补贴拖欠的事实,这就增加了企业的经营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