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发展如何转向低碳化?有些国家提出碳中和、碳平衡的目标,显然这样的目标对中国现阶段来说不合适。因为我们不可能从一个以化石燃料为基础的经济发展模式,突然转向完全不依赖化石燃料的经济发展模式。经济的低碳化,是强调在持续的效率改进与能源结构调整中降低碳排放;同时更重要的是,这个过程也可以服务于国内环境的改进。
走低碳化道路要从哪些产业、哪些地区做起?目前可能很难清晰地判断,但中国至少有几个“无悔的政策选择”。
第一是节能减排。中国发展很快,但整体上效率不高,在节能减排特别是能源效率改进方面有很大空间。能源效率的改进一方面可以节约成本,使老百姓消费品价格和企业生产成本降低;另一方面可以促进包括温室气体在内的污染物减排。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节能是中国首先要做到的、要推进的。中国现在在节能方面走得很快,但还有很多潜力没有完全发挥。
潜力如何变为现实?很重要的一点是大力推进需求方管理政策。我们现有的政策主要针对供给方,这当然很重要;但我们在需求方管理政策方面很弱。所谓需求方管理,是说消费者行为的改变一定会带来最终产品生产流程的变化。比如说,我们的供暖成本很低或者收费政策不合理,就会导致大家冬天一边开着暖气,一边开着窗户。这种现象在北方城市非常普遍。政府可以通过制定合适的价格政策等,让大家认识到能源是一种值得珍惜的产品或服务,提高节能意识。
除了政策制度,节能减排也应考虑运用市场化手段。从现在可得的信息来看,到去年年底,“十一五”节能减排目标总体上应该说实现得比较理想。但接下来的问题在于,我们把节能减排的国家目标分配到各省市,每个地区、每个行业所处的发展阶段和节能减排的潜力都不一样,如果完全是刚性的指标下去,某些地区或某些行业就可能会用高成本的方式来实现。所以,在进行“十二五”规划的时候,除了考虑目标的确定、责任的分配,也要考虑责任以什么方式去实现。刚性目标是需要的,但也要允许在实现方式上有一些弹性。能否照顾到区域性、行业性的差异,甚至是企业的差异,给它们一点灵活性,而不是搞一刀切?比如说节能,当一个行业或企业的节能成本很高时,能否通过投资或购买的方式,让节能成本较低的行业或企业来替它们完成指标?这实际上是一种降低全社会节能成本的方式。
此外,中国的重化工业在一段时间之内肯定还会发展。但我们要纠正一个概念,即重化工业并不意味着重污染和高能源消耗,我们要考虑如何把环境准入制度纳入到这些区域发展和行业政策当中。当然,我们也不要忘了中国以煤炭为基础的能源结构,它不会在短期内发生大的变化,所以清洁煤技术很重要。怎样实现从非清洁煤到清洁煤的转化?依然需要有政策的引导和调整。不管是煤制气、煤制油,还是洗煤技术,中国都有一些自己的积累,但是由于过去很多年没有给予太多关注,特别是没有形成清洁煤和非清洁煤之间的较大价格差距,所以效果不明显。中国的清洁煤市场应该是非常大的,关键在于要有一个合适的政策促使大家往这个方向努力。
第二,鼓励发展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中国空气污染很严重,这与我们现在的能源结构有关。鼓励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既是对现有能源结构的调整,也是为应对单一能源结构带来的安全隐患,因为能源的多样化会使得我们在面对特定问题掣肘时有一些备用选择。再加上新能源、可再生能源在全球将有很大发展的趋势已经比较明显,如果现在还不努力开发,在未来新一轮的全球经济竞争中就很难掌握主动。中国经过这些年的积累和准备,已经拥有较好的新能源技术基础,如太阳能、风能技术,包括混合动力汽车,等等。这时政府如果采取一些激励性措施,哪怕只提供一个信号,对于相关行业、企业的投资都会有很大促进。
同时,我们也一定要注意,一些新能源技术从某个角度来看可能是好的,但从整个生命周期来看则未必。历史上有很多技术替代看起来是进步,但结果却是人们要承受更多、更大的恶果。因此,在发展过程中,必须充分发挥科学研究和技术研发的作用,进行全面考量。比如说太阳能,我们说它是清洁能源,但制造太阳能电池可能会消耗大量能源,还可能会排放一些污染物;包括清洁燃料汽车和混合动力汽车,对环境都有一定的副作用。还有生物燃料技术,刚开始很多人对之抱有非常高的热情,但后来却出现不少问题,对粮食安全、林业发展等带来了不利影响,因而相关政策在不断调整。所以,不是说只要是新能源、可再生能源,我们就要去大力发展;也不是说只要有副作用,我们就不开发,而是要在生命周期评估的基础上,想办法加以改进,消除不利影响。总之,一要目标清楚,二要非常理性、谨慎地进行选择,制定实施步骤,并定期对政策进行评估和回顾,及时调整。(作者系北京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副院长、教授。本稿感谢《绿叶》杂志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