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远景科技集团CEO张雷提案呼吁,中国《能源法》要为“能源革命”设定时间表和路线图,建议中国通过立法制定碳中和时间表,为全球应对气候危机树立表率。
张雷的议案得到了国家的重视。
2020年9月22日,习近平主席在第七十五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上指出,中国将提高国家自主贡献力度,采取更加有力的政策和措施,二氧化碳排放力争于2030年前达到峰值,努力争取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
在全球面临气候危机日益迫近的背景下,中国宣布碳达峰、碳中和目标,担当起一个世界大国的责任。
同样是在去年,张雷呼吁借机大力发展中国已具备比较优势的绿色能源装备产业,包括风电、光伏、储能/动力电池、氢燃料、智能物联网等,其规模可达10万亿元级。
今年,张雷的视野,从能源革命扩展到工业革命。他提出:中国要把握碳中和历史机遇,加快构建零碳新工业体系。基于碳中和目标,整个工业体系都面临着革命性的挑战,这种挑战不仅在于工业所需能源开发与使用方式的变化,还在于碳中和带来的工业生产工艺、技术革新、产业布局的变化。
与此同时,欧盟正在酝酿实行碳边境调整机制,对一些进口产品征收碳税,这将成为中国贸易出口的“碳壁垒”。放眼未来,全球都在零碳转型,谁转型得早,谁的竞争力就强。
张雷在今年的议案中呼吁中国及早进行顶层设计,加快进行工业使用能源的零碳转化,在规划产业空间布局上重视可再生能源丰富、低成本的区域,重点研究相关产业必需的零碳生产工艺并产业化,通过尽快构建零碳新工业体系,在这股全球的碳中和浪潮中占据制高点,将挑战转变为机遇。
两会前夕,张雷在远景科技集团总部向记者杂志记者系统阐述了其构建零碳新工业体系的设想。
“这是中国工业再一次腾飞的历史机遇。”张雷表示,零碳浪潮是中国新的发展红利,中国的“人口红利”正在消失,但可以抓住这一波“绿能红利”,当中国利用充分的绿色、廉价的可再生能源时,“中国制造的优势将进一步凸显,成为全球零碳工业的中心。”
记者:您对零碳新工业体系的定义是什么?零碳新工业体系似乎不仅仅包含零碳能源装备制造业?
张雷:零碳新工业体系不仅是生产零碳能源的相关装备制造业,还包括使用零碳能源、零碳材料、零碳技术,以生产零碳产品为目标的各类产业。未来的零碳新工业体系将会是一个不平衡、不均匀分布的工业体系,可能在内蒙、东北集聚,或者在海边集聚,因为那里有大量低成本的绿色能源。
电动汽车产业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因为驱动能源从燃油变成了电力,带来了汽车制造业的革命性变化。中国汽车制造业也因此获得了弯道超车的机会。
炼钢工业是另一个例子,现在的焦炭炼钢不可避免会产生二氧化碳排放,从未来碳中和的角度,国内外正在积极推进氢能炼钢。
从2060碳中和的角度(国外普遍为2050碳中和),中国各门类的产业都面临着碳中和的挑战,这其中既涉及使用能源的零碳化,很多也需要进行生产工艺、技术的转换。
记者:基于碳中和目标,各产业实现碳中和是一个必经的过程,但您在议案中提出要主动推进,并加快这一进程,为什么?
张雷:全球主要经济体一致行动,致力于本世纪中实现碳中和,将使全球工业体系在未来20-30年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能源生产彻底转向零碳的可再生能源,而且使用能源的交通、建筑、钢铁、化工等产业体系将在技术路线和生产装备上发生重大的变革。
比如高炉焦炭炼钢将转向绿色氢气炼钢,汽车和船舶的燃油将被电动和燃料电池技术取代,生物合成技术将取代化工技术产生丰富的零碳、并且可回收降解的工业材料。
中国的工业体系建立在高强度的碳排放之上。欧盟即将出台碳边境调节税,对进口产品征收碳差价税。美国和英国也正在酝酿类似机制。如果中国制造不实现零碳转型,那作为“世界工厂”的中国,出口将面临巨大的挑战。
中国充分发展可再生能源,并加快打造基于零碳能源的新工业体系,将在世界零碳转型潮流中化挑战为机遇。中国制造的产品不仅将获得“世界绿色通行证”,绕开碳关税,而且还将因弃碳而成本更低,进一步凸显产业优势。
未来将是各国零碳新工业体系之间进行竞争。要想在这场竞争中获胜,第一是可再生能源成本要低,第二是要尽早通过可再生能源重塑整个工业体系。谁的零碳新工业体系先建成,谁的可再生能源成本低、效率高,谁的竞争力就更强。
记者:基于碳中和,构建零碳新工业体系是趋势,但现在是一个合适的时间点吗?构建零碳新工业体系,中国有哪些优势?
张雷:中国有丰富的可再生能源,还有全世界领先的可再生能源装备制造业,在一些可再生能源丰富的地区,通过使用零碳能源,来构建零碳工业园区,已经到了一个转折点,可以兼顾经济效益和二氧化碳净零排放。
2021年陆上风电、光伏已经全面实现平价。中国三北地区的风电成本和青海等地的光伏成本已在0.2元/度以下,到2023年将实现0.1元/度;而中国东部沿海浅水海域的风电资源,也将使中国在2022年实现平价海上风电。
到2023年,我认为在三北风资源富集地区,风电度电成本可以降到0.1元/度,储能度电成本也将降到0.1元/度,风电配上储能也可以实现对煤电标杆电价的更优的经济性。
现在一些地区,零碳能源已经具备了比较优势。典型的如吉林省,当地的煤炭成本很高,又有优越的风电资源,基于零碳能源来改造当地工业体系,以及引进新的产业投资,就有了经济性基础。这也意味着,未来中国工业的分布也将是不“均匀”的,高耗能、高精尖企业将更多向三北、海边这些拥有丰富、廉价的可再生能源资源的地区集聚。
目前欧盟碳排放成本已经达到30欧元/吨二氧化碳,预测到2030年将在60-80欧元之间,目前的碳价格转换到欧盟煤电的成本是0.23欧元/度电,转化成焦炭制钢的成本约为55欧元/吨钢,与中国二氧化碳定价之间产生的差价,将会加征到中国出口到欧盟的产品上。
碳排放成本也将反映到中国产品的成本中,中国形成全国统一的碳排放权交易市场,国内碳定价、国外的碳税将进一步放大零碳能源的经济性。基于零碳能源改造的工业体系将具备更强的竞争力。
记者:那么政府应该怎么做来加快构建零碳新工业体系呢?
张雷:中国需要从产业发展的角度制定零碳新工业体系中长期规划。目前各工业领域都在制定自己的碳达峰与碳中和路线图,也需要一个以零碳为目标的工业体系顶层设计与系统规划。规划产业空间布局,要尤其重视内蒙古、东北等可再生能源丰富、低成本的区域,这里将是中国零碳工业革命的产业中心。其他绿色能源丰富的地区,如西南的水电、东部的海上风电,都可以因地制宜,实现产业的绿色升级。
此外,建立零碳新工业体系的关键基础是要有足够充分的零碳能源。要继续推进可再生能源的大规模发展,这不仅确保中国碳中和目标如期实现,也可以加快可再生能源成本降低,为中国构建零碳新工业体系提供廉价的零碳能源。通过持续壮大绿色能源装备和科技产业,风力发电机、光伏面板、动力电池将成为零碳工业革命的“蒸汽机”,智能的电网成为工业革命的“运河”体系,源源不断产生绿色、低成本的动力。
从现在开始,要加快推进扶持零碳能源在交通、钢铁、化工领域的应用,通过尽快应用零碳能源,来应对这些行业面临的零碳挑战,并通过行业的零碳转型升级。
最后,对一些需要转换生产工艺、技术来达到碳中和的产业,需要政府和业界尽快布局相关技术研发和产业化推广,以在未来竞争中占得先机。
记者:您今年还有一个议案,建议将绿色能源从能源消费总量控制中剔除,这个议案和建设零碳新工业体系之间有何关系?
张雷:能源消费总量控制针对的是传统的化石能源。化石能源资源有限,不可再生,且使用过程中会产生大量二氧化碳排放,这决定了我们要控制能源消费总量。但可再生能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同时不污染环境或产生碳排,没有必要限制总量使用。
高耗能产业是中国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常因为能耗问题被限制发展,但如果使用的是零碳绿色能源,则没有必要限制。将绿色能源从能源消费总量控制中剔除,可以更快的推动高耗能产业向可再生能源丰富的地区转移,促进绿色能源开发利用。
记者:那么在中国构建零碳新工业体系的过程中,远景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呢?
张雷:能源系统正在向零碳转型,风光和储能将成为未来的“新煤炭”,电池和氢燃料成为“新石油”,围绕风电、光伏,电网也需要升级为更灵活的“新电网”。
围绕“新煤炭”、“新石油”、“新电网”的能源转型大势,远景积极布局了风机制造、储能、动力电池、能源物联网等业务。
远景的目标是成为地方政府、行业和企业的“零碳技术伙伴”,提供零碳能源的系统解决方案。远景已经和一些地方政府签署了框架协议,提供解决方案,推动当地建设零碳工业园区。